第12届新加坡华语电影节开幕片《但愿人长久》，影片一开始，翻滚的波浪水花拍打着船身。男人在阴影中慢慢探出头来，待整个侧脸出现在耀眼的阳光下，呆视着不断翻滚的浪花，他在想什么？这组镜头似乎告诉你，这个男人阴暗的人生路，面对阳光的时间，很短，很少。
小子圆（童年、少女、成人三阶段，分别由许可儿、谢咏欣、祝紫嫣饰演）目睹父亲窃取巧克力，偷偷在干不知道的什么，但肯定是不想让别人，甚至连亲闺女都不能看见的事；埋下了她成长过程中种种“注定”的因由。
《但》是祝紫嫣首部自编自导自演的剧情片，她在对话会上分享了许多“镜头”想要表达的故事，以及摄制团队里几位名家，如美术设计、剪辑、监制等给予的建议，让这部戏的“电影语言”更加丰富。比如小子圆目睹父亲吸食毒品（她当时仍然不了解爸爸在做什么）后，拉上帘子兀自呆立在梯子上的背影。比如在巷子里父亲唱水浒的片段，在升降机里的几组画面如何前后呼应等。
环境和天性共塑人生风景
电影协会主席陈继贤在致辞时，提到现在一般观众看电影，多在“追”剧情，往往忽略了导演运镜的内涵。欣赏电影像读诗，观众的体会各有不同，但认真细读，会有更多惊喜。
小子圆在学校偷了同学的手表，妹妹偷偷拿了姐姐打零工存下的钱，姐妹俩和同学间的互动，一一交代了这个“外来”家庭孩子不当的行为，以及和新环境有所隔阂的原因。妈妈转换工作环境，爸爸和辉哥谈话中提到的“越南仔”，说到的“活”，也让观众立马体会这下层老百姓因为自身条件、性格、能力，加上际遇，如何宿命般地沦于悲情与无奈。
电影贵在真实反映人生，没有人可以完全不受生活环境影响，更没有人可以在人格行为上，剥离原生家庭的“影子”。子圆在青春期的叛逆，对异性的渴求，以至于成长后对爱情和情欲的态度，无疑是成长过程的一种心理反射。妹妹主动和被孤立的新移民配对，投身社会运动，同样是对生命历程的一种反抗。同一个家庭，一样的生活大环境，两姐妹有不同的生活态度和发展，说明了人生本来就是环境和天性共同塑造的风景。
被“不完美”和“遗憾”感动
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，电影取名《但愿人长久》，姐妹俩分别叫子圆、子缺，导演清楚说明，希望表达“爱”能取代所有“恨”意，人间有情，家家有爱。
基于这点，我情愿相信，父亲在回乡前突然拿起枕头把手伸进套子里翻找，并不是要寻找收藏的毒品来解瘾，而是“触景生情”。另外，从妹妹发给子圆那段，爸爸要回湖南前发给她的语音留言，也可猜想这个爸爸不是真的重新碰毒。导演没有说明他究竟为什么突然死去，只是强调戒毒一段时间后，重新吸毒很容易过量致死。这个爸爸或许就因没彻底断绝的瘾，反而“过量”吸食致死。
一个半生在毒海和监狱度过的人，在独处时回想和妻女的欢乐，痛恨自己一手造成的遗憾，庆幸大女儿终于肯面对她内心对父亲的“真爱”，敞开心怀来和解，睹物思情，不自觉地把手伸进去这个曾经让自己泥足深陷的“肮脏窝点”，那种内疚自责，平凡又真实。
妈妈的改嫁，子圆有点玩世的生活，子缺内敛但热血的性格，父亲的执迷不悟，以及对同学、小混混等人物的轻描淡写，都让电影有如纪录片般，真实感非常强。人其实很容易被“不完美”和“遗憾”感动，《但愿人长久》讲的其实就是人间憾事。子圆从依赖爸爸到讨厌，最后谅解，其实内心应该一直深爱着爸爸（投射在她对男人的“开放”其实是可以理解的），甚至比妹妹子缺爱得更深，只是她表达的方式不一样，所以内心的挣扎其实难以言喻。
缺憾成就了许多流传千古的诗篇，我们不想要有所遗憾，但在我们的人生“遗憾”一直不缺席。人生长恨水长东，悲欢离合阴晴圆缺，苏先生早告诉你，此事古难全，惟愿“人长久”，欢乐时多离别少。这是部值得细细观赏的好电影，镜头会说话，在戏里尽显无遗。
（作者为自由撰稿人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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